{{ 拾. 隨筆 }}_10
【原點】
幾乎每年、只要時間許可,讓我能有機會重新『回』到淡江大學擔任『金韶獎』的評審,我可能會比所有參賽的同學都還更期待這天的到來。對於這座『沒有圍牆』的大學,我們當然隨時都可以到訪;但只有在『金韶獎』比賽的這一天,停放好交通工具後、順著宮燈大道慢慢踅進比賽場地的學生活動中心,才能在不是太長的步道上,走著走著,就走回了三十多年前那樣子的少年情懷。
我其實從來就不是會主動報名參加比賽的那種性格 --- 如果真要認真回憶起來,我參加過的音樂競賽,一定都是被同窗好友林正如 (Geddy) 先生給召喚出來的!那時候,Geddy 已經考進了淡大物理,興致勃勃地拉了他的學姊劉瑞玟小姐、也抓了根本不是淡江學生的我一起去參加才剛剛開始舉辦的金韶獎,所以那種站在側幕旁、等著下一個要上台比賽的心情,當我『舊地重遊』、因為要以評審身份出場頒獎或講評而站在同一個位置時,就會一股腦兒地全部都籠罩上來。
說真的,人生能這樣重新站在出發的原點去品味這種種歷程的機會,要能這麼天時地利人和,恐怕也真的不是太多。
當然,評審的過程,也還是會驀然想起自己因為緊張而失誤的沮喪感,也會對那些在創作上充滿熱情、但自己也還只是個小大人卻又像是體悟了什麼了不起的人生的青澀參賽者覺得莞爾。在淡江金韶獎裡,我覺得所有的錯誤、挫折其實都很美好 --- 雖然在當下的你,可能還無法感受到。
而這種獨特的浪漫,永遠都只能保留給少年未識愁滋味的自己。
值得一書的是,昨晚完成了整個賽程、結束之後,得到創作組第一名、同時也獲得了最佳樂手的參賽者,特別來到評審休息室,問了百分之百這類型人物一定會問的問題:『請問我的創作還可以有什麼改進的地方?』
那時候休息室裡,我與 Geddy,以及另外一位新生代傑出的製作人李孝祖先生,還留下來聊一些業界內正在發生的事情;聽到這位參賽者所提問的題目,我們都各自依著自己本有的性格,給出了一切所能給予的想法。那個房間的那約莫四十分鐘的時間裡,我真的覺得既寶貴、又美好!美好的是:這位年輕人正站在我們當年的原點要準備出發,而房間裡有出發進行這個旅程已經十幾年與三十年的兩個不同世代,三種長短不同的時間軸線都想往『音樂』這個目標前進,但各自踩行的路徑卻又全然不同。那樣的討論與意見交換,總是會讓我想起多年前與 Geddy 以及一票吉他社的夥伴們看似輕狂、但意氣風發的歲月,那些說不盡的憧憬,那些彈不完的藍調木吉他~
寶貴的是:孝祖在幾輪的討論之後,做出了非常明智的建議 --- 你必須先決定好你要成為一位『藝人』、還是想要成為一位『音樂人』。
言簡意賅!但我無法再次完整呈現為什麼對於這位參賽優勝者,或是許多類似的、同一型態的音樂築夢者,這個建議會是如此重要的整個交談過程,我遺憾的是這個晚上的交匯,真應該找個什麼形式的載具給完整紀錄下來。但我可以印證的是,這麼多年下來,我看到過不知凡幾的、有才華的年輕人,在這一斧劈開的兩岸,猶疑掙扎而蹉跎虛耗的遺憾;反過來說,那些最終站穩某個領域的相對成功者,幾乎都在很早的時期就決定好自己該要扮演的角色,一往無前地如箭鏃般的呼嘯而去。
更寶貴的是:討論將近尾聲時,孝祖再次提出明智的睿見 --- 我們前面說的這些話,你應該要統統忘掉。
讀過金庸先生筆下張三豐教張無忌太極拳那一段的愛樂者,應該比較能領會這其中的真意。你、我之間,本就是全然不同的個體,適用於我的人生經驗、法則,對你不見得會有作用;而這種種一切,你該著眼的是『意』的運轉,而不是『形』的招式。
因為,等一下要穿過宮燈大道下山離開淡江的,只能是你自己而已。
上一篇的隨筆【繁與簡】,後來居然引出了學妹雷光夏前來留言,我非常喜歡她寫的那幾行,用來做為這一篇的結語,應該也是美事一樁:
『那時所追尋的未來,和後來隨著時光、命運發生的,交叉比對後,不太是同一件事情。
那個未來,曾驅使我們往前,當後來回頭看,知道自己即使多麽盡力做到不要偏移,它們還是不太一樣。
可是,這一切,這個過程還是很棒。奇妙的是,音樂始終保存著一切。』
所以~ 只要時間許可、而還能再有這樣的機會,我永遠都會期待重回金韶獎扮演一個稱職的角色,因為,只有回到原點重新丈量,才能真切地知道自己是不是偏移了箭鏃飛行的路徑太遙遠。
如果遠了,我會對不起那些個曾在這個聖域說好了要一起努力的年輕人。